冬夜仍恋故乡

2024-11-17 12:55:48 | 来源: 互联网整理

—— 张早《镜中》

周日下午，当他从教学楼出来时，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，4点50分。他去二楼食堂充值水卡，然后往宿舍走去。一路上被压碎的枯叶在脚下感到清爽。清脆的声音。他连忙翻看手机。济南的冬天寒冷干燥，连屏幕灯光都凉凉的。他裸露的手指渐渐麻木，失去了知觉，脸色也越来越痛苦。前面两个人说道：

“真他妈冷啊。”

“但也不会下雪。”

“应该下来了，济南。”

“谁说的？”

“我听同学说他在城里。”

“就长庆吗？”

“或许。”

……

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，不值得关注。然而，这些没有营养的词语往往给听者更大的自由。联想是一种比解释更奇妙的力量。一瞬间，凌乱的话语让他想起了前几天的电话，电话那头的母亲说道：

“元旦你回来吗？青岛下雪了。”

我以为妈妈只是像往常一样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。就像她总抱怨“银河”调皮，整天在屋子里上蹿下跳，她也只是随便应付。回想起来，今年11月1日我收养“银河”时，她才三个月大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，会不会给她妈妈带来什么麻烦。

你第一次看到雪是什么时候？当他在心里默默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，他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，更不记得当时自己想了什么、做了什么。青岛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像样的雪了。

我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，毕竟我还沾染着悲春悲秋的悲伤。由于他不再需要为考试写出陈词滥调，他学会了避免使用强烈的言辞来夸大情绪，除非他无法控制。 “怀旧”是一个我们不敢乱用的禁忌词。情感是不可靠的、短暂的、空灵的、多变的。前一秒他还沉浸在慈悲的想象中，下一秒他就已经吃完了一桶肠方便面，红烧鸡蛋，时间恰到好处。他的心情好转了，我的悲伤消失在滚烫的蒸汽中。这无疑会扰乱他的印象，他会把自己写的一切都删掉、改掉，从而无法达到自以为是的真理。

一直以来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，也不知道如何向别人描述那个世界。汪曾祺曾在《端午的鸭蛋》中写道：

“高邮咸鸭蛋出名了，每当有人问起产地，回答完后，对方都会惊叹不已：哦！你们产咸鸭蛋！……我夸高邮鸭蛋一点也不为过。我很高兴，就像鸭蛋是从我们穷地方出来的一样！”

但他毕竟不像王老师那么直率和敏感。如果有人说类似他的话，比如：哦！你家生产啤酒、蛤蜊、冰箱、空调和洗衣机！想了半天，他只能回答：嗯，你说得对。

所谓的岛城在地图上一般有两种形态。有的就像弱小的鸡蛋，被绝望而恐怖的黑水包围。有的就像勃起的阴茎，插入柔软的海水中。

用“鸡巴”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家乡似乎显得粗鲁和刻薄，所以他决定改用“触手”。

青岛虽然是一座岛城，但实际上只是大陆与海洋之间的一根雄心勃勃却微不足道的触角。虽然他在这里度过了十八年，但他其实并不明白这座城市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
这座城市里居住着近千万人口。在四方与市北之间的高架桥旁，可以看到高高瘦瘦的住宅楼，划分成网格。无论空间看起来多么狭窄，总有一些东西。每当一盏灯亮起的时候，总有一张银色的防盗网挡住了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世界。这让他想起了农场里下蛋的母鸡。如果农场里所有的母鸡都在思考如何理解农场的意义，它们就没有心情下蛋，农场就会倒闭。

他说不清八大关内的道路名称，也想不通为什么市北区和市南区靠得这么近。我从哪里来？我要去哪里？只有当他迷路的时候，他才会开始思考这些理想主义的终极问题，而在这个没有方向的城市里，迷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。

今年11月我带着大学室友来青岛。我本来就下定决心不去那些忽悠人的旅游景点了。码头上，除了带游客的导游外，还有一位遛着小狗的老人。老人左手握着泰迪，右手握着璟。巴，悠闲地遛狗。导游左手举旗，右手拿着扩音器，大摇大摆地带领着游客。人和狗混在一起，看多了都很难分辨谁是狗，谁是人。金沙滩的海水里长满了漂浮的浒苔。一旦你下水，他们就会像火车站的出租车司机一样纠缠你。那些喜欢在海里解决生理需求的仙人，甚至会注入腥咸的海水。余味丰富而浓郁。

至于崂山，一群九点起床聚集的书呆子是想效仿别人去山上徒步吗？

但事已至此，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了。他在万象城排队一个小时才吃到半饱的饺子，抬头仰望人海中的天主教堂，它看上去就像一块脏兮兮的蛋糕。汗水像脏抹布一样从他的身体里被挤出。在他很喜欢的居酒屋吃了一顿饭后，大家都开始抱怨价格太贵了。他在地铁站台上上下下寻找却无能为力，只好尝试：

“去海底世界怎么样？”

这次旅行最终一事无成，不可避免地滑入了失败的深渊。

周佳宁在小说《密林中》中说：

“旅行只会给人带来幻觉，最可怕的是有人把它当真。”

但如果他留下来怎么办？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、难以磨灭的青岛记忆，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欺骗。

他还记得走出超银色校门，沿着昏暗的路灯和蜿蜒的小巷行走。路的尽头有一家小店，招牌上写着“动漫王国”四个俗气的大字。店长是个心狠手辣的宅男，整天躲在电脑桌后面追人。正是在那里，他完成了整套《家庭教师reborn》，并目睹了店长发胖、身材走样。从动漫店出来，下坡，就有一个公交车站。车站旁边有一个简单的报摊。这两年他经常去看看《龙族》和《哑舍》有没有新书。当时他要去台东上补习班。一家装修夸张的婚纱店对面是一家肯德基。中科的一份金脆鸡套餐只要十块钱。在那里，他经常和补习班的同学一边玩UNO三国，一边交换作业。透过厚厚的墙壁，他们身后是一个很大的海鲜市场，柏油马路上整天流着腥咸的脏水。留下的死鱼呆呆地看着踩在它身上的路人，或者吃掉它的野狗。

后来他上了高中，学校对面就有一家卤鸡饭馆。 20元的微辣中锅，里面塞满了白菜、金针菇和炸豆腐，米饭吃饱了。他周末经常去看电视。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前有一家老牌劈柴院锅贴店。它有两只笨鹦鹉，只会说“Sidan”。老劈柴院锅贴旁边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优客便利店。去早自习之前，他会进去买咖啡和新的《三联生活周刊》。晚自习回来后，他会顺便去买一罐冰可乐。

他差点忘了，优客店附近有一家隐藏的网吧，他和另外两个人称之为“自习室”。那里的沙发和座椅又脏又油腻，假皮革散发着劣质烟草的味道。网吧前狭窄的老街上有几棵老梧桐树。老梧桐树的脚下常常有几粒又黑又粗的狗屎。

在西镇前海的海边，如果父亲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做早操，经常能看到一位传说中喜欢冬泳的老人。老人一早就来到这里，脱光了身上的衣服，露出了自己的白衣。苍老的肉体和点点老年斑，他穿上紧身的黑色泳裤，像一条强壮的石斑鱼一样潜入冰冷的海水中。扑腾了一会后，他把水抖上岸，穿好衣服就离开了。

虽然有很多人围观，但老者全程保持沉默，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。回家后，老人自己买菜做饭，并像十几年来一样在老房子里照顾患癌症的妻子。这是他后来从其他围观者那里听到的。

一路上，沿着狭长的海岸线，矗立着一排排形状相似的方形摩天大楼。就算伸长脖子看，也看不到尽头。出租屋共有三十层，地势也较高。如果爬到顶楼的天台，说不定就能看到，他一直是这么想的。

终于有一天，他心血来潮来到了天台。眼前熟悉的东西突然变小了。远处的摩天大楼变成了一排锯齿状的牙齿，整个海岸变成了一片贪婪而凶恶的海洋。一个短暂的吻，将肌肤进一步咬向海面。吹向我脸庞的风巨兽沉重

……

可惜这些记忆不能告诉别人。即使你告诉他们，这也是无聊和疯狂的。如果有人在街上拦住你，告诉你网吧前的梧桐树下有狗屎，你应该报警。一想到这里，他就会感到非常的郁闷。

更重要的是，内存中的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。

他的高中地理老师曾经告诉他，常绿的森林不会永远失去叶子，但新的叶子会不断地从树枝上长出来。对于一棵树来说，只有树枝上的新叶才有意义，而散落在地上的老叶即使被踩成碎片也没有人在意。

这样的事实并不令人痛苦，但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。

去年寒假，他试图在记忆中寻找一些场景。城头上王旗更迭，新代胜旧。不出所料，不少店铺门口都挂上了新的招牌，并进行了彻底的整修，看不到旧店的痕迹。它没有变得丑陋，也没有变得美丽，只是变得陌生。

老店尤其是动漫店最差。七间楼倒塌了六间，其中一间变成了盲人按摩店。红旗没有落下的房子也空无一人。他进去一看，发现自己堆积了很多卖不掉的旧货，堆在角落里收灰。他独自在店里翻遍，最后挑到了几张海报和两本《文豪野犬》的单册。

付钱的时候，老板不认识他了，但还是往他的手提包里塞了几块牛轧糖和巧克力。

“马上就要过年了，祝你好运。”老板苦笑道：“这生意越来越难做了。”

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。也许这也是一种疯狂的说法，而且老板本来就是对他说的。听到这个秘密后，他只能逃跑，以逃避眼前荒凉的气氛。